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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奇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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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3-29 22:01: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如果你问一位沙市人2010年本地有什么令人记忆深刻之事,可能不同的人答案不尽相同。有些人会提起世博会,然后兴致勃勃地向你讲述在上海的见闻,顺便提到宝塔湾那里曾为世博会举行过一次取水仪式,并为此设立了一个纪念碑;有些人则并未出过远门,只能想到红旗商场搬迁和一条地下商业街的建成通车——这座最繁华的主干道当时已经被截断一年,江汉南路与北京路相交的十字路口——距陆游当年寓居的江渎宫——发掘了一处汉墓,和一整块汉白玉。这无疑大大延缓了工程的进度,周围居民只能在砖块和土坑之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跋涉。
  但如果你的采访对象居住在解放路附近又恰好对沙市这座城市的某些历史旧闻感兴趣,他的回答可能会超出其他人许多。当时的荆江大堤刚刚完成整修,区政府雄心勃勃地计划沿着两年前奥运圣火在长江边传递的路线把大堤修成滨江公园。工程断断续续进行了一年多,怪事和悲剧层出不穷:先是施工队挖出大量有奇怪纹路的石头,让当地文玩市场小小地火爆了一把;然后是堤上放牧的牛群时不时发疯,不是突然冲进工地就是在马路上横冲直撞,以至于当地派出所破天荒地带枪巡逻,以便随时击毙疯牛。市畜牧局和公安局不得不为此加了一个多月的班;接着是比往年都要多的溺水事件,09年一群长江大学学生为了救几个溺水儿童冲进江里,三名学生不幸牺牲,之后他们被追认为烈士。新公园建成的第一天就是为他们召开追悼会,纪念的石碑就摆在他们牺牲的地方,正对着万寿园。
  万寿园是我很熟悉的地方。它所坐落之处名为观音矶,唐代时就已经修建有观音寺。李白从蜀地沿江而下,便是在此处登岸买酒,至今本地还有以李白诗文为品牌的酒水出售。谪仙流落夜郎的时候又曾短暂逗留此处。杜甫来沙市避难时也是在观音矶头登船。南宋时这里进行了大规模整修。明代时辽王朱宪㸅为了给嘉靖皇帝祈寿,修建了万寿宝塔,又把土矶用石头加固一遍。《马关条约》将沙市列为开埠港口,站在这里能够望见日本人的租界和英国人的码头工厂,冒着黑烟的轮船就在宝塔之下来来往往,塔尖的金顶与天主教堂的十字架被低矮的平房簇拥着直指天空。抗战时国民党江防军曾将其作为指挥部之一,十年后四野也正是从此地发起解放沙市的战斗。历朝历代这块小小的石矶都是指挥抗洪抢险的中心,直到三峡大坝建成。我的一位朋友生前非常痴迷于关于这片土地的一切传说,曾委托我将他的笔记进行整理归类。在他不幸因车祸去世后,我决定从本地方志和逝者遗留的文件出发,结合自己的见闻和推测,试图对其做一个完整的叙述。出于对逝者的尊重,文中所有需要出现当事人姓名的地方,我将用化名“晓巍”——也是他的笔名之一——有些关注本地报刊的朋友可能会猜出来——进行指代。
  晓巍对万寿宝塔的兴趣正是起源于2010年。荆州市在这一年开始在城区进行大拆大建,不少明清时期的古街道都已经上了拆除的名单。晓巍认为任由这些承载城市历史的厚重建筑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非常可惜,那些斑驳掉色的雕梁画栋活灵活现地展现出数百年前我们先祖的日常生活,古井的缝隙里钻出的小花则为冰冷的石板增添一抹生气。沿着青莲巷往长江边走,经过十四中学——现在是解放街道办事处——可以看到被居民楼包围着的一座小小的千年古刹“净心寺”。晓巍沿着这条路上堤,远眺万寿宝塔,构思一个计划:用摄像机将这些古老的街道、建筑一一记录,并为每幅摄影作品配一段当地流传的故事。为此他去拜访过不少在本地生活数十年的老土地以及博物馆的历史专家,还在后者的引荐下了解了许多传奇故事的当事人或者相关资料。他最后留下的笔记和相片有堆满了半个旧书柜之多,其中不乏一些惊悚怪异的传闻和沿江百姓编来吓唬孩子们的恐怖故事、
  作为相当一部分奇闻怪谈的源头或重要部分,万寿宝塔在晓巍的笔记里占据相当大的篇幅。宝塔由明嘉靖朝的当地宗室,辽王朱宪㸅(一说其母毛太妃)出资兴建。《明史》记载朱宪㸅荒淫恐怖,喜好邪魔妖术。时人笔记中曾有他为炼制丹药,当街砍杀醉汉以取生人头血的骇人记录,而诸如采生折割或者将活人关进棺材里焚烧以及其他野蛮恐怖和残忍暴行不胜枚举,以至于其他欺男霸女、嚣张跋扈的事迹都显得微不足道。但他很是擅长迎合上意,将他的血腥妖法包装成道家仙术进贡给道君皇帝以博取青睐。不过这种天怒人怨的倒行逆施总有被清算的一天,嘉靖皇帝驾崩不久,辽王即因平日里种种耸人听闻的作为被废为庶人,之后在凤阳的高墙里度过余生。
  平心而论,这段冷门故事我之前从未听说,而沙市人也并非个个历史专家,人们更津津乐道于张居正和关云长的奇闻轶事,通常会忽略掉这些黑暗历史。但总有些人愿意追逐这些带有血腥味的恐怖传说,如同鲨鱼逐血,苍蝇逐臭。在晓巍的笔记中就描绘了这样一个本地的邪教组织,笔记中他将这些疯子称之为“伯奇会”。关于“伯奇会”,晓巍是在采访一位退休老警察的时候从这位老人口中得知的。老人在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工作了三十六年,对经过手的每一起案件都有映像。对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警察而言, “伯奇会案”仍然让他印象深刻,以至于不需回忆便能记起所有细节。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伴随着国企倒闭大潮的是社会治安严重恶化。杀人放火、车匪路霸此起彼伏,公安局花费数年进行了一轮又一轮严打才堪堪止住这股歪风邪气。之后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的则是各类邪教和传销组织。2001年9月,净心寺的住持报警称寺庙附近一间出租屋内有个传销组织,并怀疑这些人盗窃寺庙的法器。周围的居民们也纷纷表示这些人确实有古怪之处:他们早晚播放某种经文,声音之大盖过寺庙的晨钟暮鼓,但经文内容却淹没在音响的电流沙沙声中,糅合成一种模糊不清、但细听却令人生理不适的奇特噪音;这些人有时深夜去江边挖掘石头并带回出租屋,几天后又会把不少碎石随意扔在屋外。这种挖掘江石最猖獗的时候,有晨练居民发现他们排着队从江堤上下来,每个人身上背着一背筐石头,而那几天附近巷子里到处是这些碎石。起初人们以为这是一群妄图从石头里开出宝石之类的淘金客,暗自嘲笑说本地从未听说过江边石沙中有什么宝贝,传说中的宝塔金顶埋藏地在江对岸的卧金洲,而对岸的采砂场则证明关于金顶的传闻完全是以讹传讹。不过当时这类新闻不少,人们并不以为意。直到市公安局联合解放路派出所突袭辖区内一座曾遍及全国的邪教的传教窝点,顺便查抄了这一群怪人之后,这个流传数百年的、隐秘血腥的本地邪教才浮出水面。
  据老人回忆,如果说其他邪教只能算骗财加骗色的传销组织,那么“伯奇会”的场地简直是大学教授的书房——各种文件、旧书和奇石堆满每一个房间,甚至让人难以下脚。但在警犬协助下对整栋房子进行彻底搜查过后,五具身体扭曲、表情惊恐的尸体表明这个神秘邪教并非如表面上看来那样无害——它至少需要为五起失踪案负责。这样的恶性案件当然得到了很大的关注,为此还特地了成立一个专案组。专案组很快对邪教徒展开审讯,撬开一张浑浑噩噩毫无理智的嘴当然很容易,但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口供却着实让人大伤脑筋。最后在几位来自荆州博物馆的民俗学家和湖北省考古研究院的考古学家的帮助下得以将缴获的文件与口供勉强对应起来,案件这才告一段落。第二年三月,荆州市第二人民医院在解放路展开学雷锋义诊活动,精神卫生中心也顺便在当地居民中进行了一次小小的问卷调查,本地《江汉风》栏目曾对此进行过报道。
  看得出来,在所有关于万寿宝塔的传说中,晓巍对这个“伯奇会”最为上心。之后几篇则是对一些街道的考证,但明显比之前敷衍简短许多。翻过这几页之后是对荆州博物馆的记载。考虑到晓巍在成为一个摄影作家之前曾在博物馆和市档案馆工作,想必这段经历对他出入这些文物单位的库房以查阅资料提供了方便。
  对于这位老警察来说,“伯奇会”与那些在严打和外来邪教竞争的双重打击下快速消亡的本地小邪教的唯一区别只是前者制造了一起恐怖的特大谋杀案,但晓巍对此有不同看法。他不止一次在笔记中暗示“伯奇会”的历史远比人们想象要长。“伯奇会”的许多文件都提到了明代第八任辽王朱宪㸅,和他的各类秘术传闻。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伯奇”——传说这是一位孝子,被父亲误杀而化作伯劳鸟,之后在民间传说中衍化成以噩梦为食的神怪。最迟在唐朝时,“伯奇食梦”就已经是傩戏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很好理解,因为笔记下有注释说法医认为上文中的五名受害者并未受过外伤,而是被活活吓死的。类似的症状在沿江百姓口耳相传的古怪故事和茶余饭后的猎奇谈资中也偶有提及,不外乎是某种恐怖的噩梦,死去亲人的启示或者某些童年回忆的片段,有些人则声称看到了一只浑浊的黄色眼睛。但结尾总是大同小异:梦境逐渐变得离奇残忍,支离破碎(如亲人讲述死后世界的孤寂恐怖,或者一场灾难让梦中的所有人死亡),突然惊醒后一身冷汗地坐起,通常伴随一整天的精神萎靡不振。其次则是溺水或投水自杀的传闻。晓巍认为这种情况应该是某种群体性癔症,本地居民可能受到过某种影响,以至于会出现出现一些趋同的感受或行为。但这样的猜想很难经得起推敲:人总是会无意地放大自己的主观感受,尤其是描述一个模糊的梦境时,受到外界的影响或干扰以至于三人成虎的情况并不算罕见。退一万步说,就算有晓巍所声称的群体性癔症,什么东西会导致这样一种没有除梦境以外症状的精神疾病呢?当地附近有自来水厂的取水点,环境监测很严,而且从没有关于某些化学品污染水或空气的报告。我的一位在医院药房工作的朋友也表示廖子河到沿江路这一片区的精神类药品消耗量也并没有显著高于其他地区。至于溺水事故,水上派出所,水文局,冬泳协会等水上机构都在附近,据相关单位的记载,沙滩附近戏水和游泳时意外溺水最为常见,其次是夜钓时不慎落水。有些因破产或欠债决定自杀的人会选择离这里不远的长江大桥。除此之外的无主尸体很少,而且多由上游漂来。总之绝大部分溺水悲剧都事出有因,与晓巍所说的“神秘”相去甚远。
  掠过这些诡异、潦草又令人不快的文字,晓巍在接下来的随笔中又大谈起了“伯奇”。关于“伯奇”究竟是何方神圣,晓巍总是在关键时刻避而不谈或岔开话题,这无疑是令读者十分恼火的。但他认为对“伯奇”的信仰可追溯至数百年前,朱宪㸅还在做他的辽王时。晓巍在文中给出的理由很充分:在缴获的邪教文档中正是朱宪㸅第一次提出了“伯奇”一词。辽王寄希望于他利用“伯奇”以完成某种秘术,可以为道君皇帝编织一个长生不死的美梦。对于朱宪㸅在皇帝陛下陷入梦境之后的计划,文档没有记载,但从现在来看毫无疑问秘术没有成功。不过这并没有丝毫妨碍嘉靖皇帝对这位同样爱好方术的小同乡宗亲的恩宠,直到嘉靖皇帝驾崩。
  嘉靖皇帝大行之后,修道狂热立刻退潮,朱宪㸅这类投先帝所好的邪道术士并不为之后的隆庆帝所喜,朝廷中旧有的派系迅速被清洗。辽王本人被他的政治对手兼同乡张居正打倒,辽国亦被撤藩,改由宗理管理。正是在这时伯奇会发生了分裂。朱宪㸅一定掌握了某种禁忌的秘术,张居正声称辽王之母毛太妃为补救其子之滔天过错,将“伯奇”镇杀于万寿塔中,而辽王离开后伯奇会的教徒们立刻发现以前的法术都失去了作用。一派绝望地认为他们已经被所谓的“教主”抛弃,这一支很快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另一派则相信“伯奇”不死不灭,毛太妃只不过是借助仪式或法器使其暂时陷入沉眠。他们隐藏在荆州“率敬鬼,尤重祠祀之事”的风俗之中,丢失了传承和秘法,成为一群徘徊在这片土地上的孤魂野鬼,直到最后几个传人被一网打尽。但他们在漫长的历史里并非毫无遗留,如果你走进那些前清时期甚至更古老的街巷,可能会发现不少转角或两栋房子之间常有一个小小的神龛,附近住户不时前来供奉上香。烟雾缭绕着的阴森诡异的所谓神像背后,湿滑的苔藓和碎砖瓦之中往往会藏着几块黑峻峻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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